小时辰，西瓜总和澡堂子连在一路。说不清为什么，横竖家门口谁人人平易近浴室，到了夏季，它就兼卖西瓜。买的多，便办事殷勤，能够送货上门。我的小床底下，到日子排满了陵寝西瓜，个头都不年夜，像故事片《地雷战》中的地雷。来送西瓜的伴计，按例说一口隧道的扬州话，干练地敲着西瓜，生的往里放，熟的搁在里面，照顾一番，汗淋淋地去了。

有一年，在浴室瞥见两个光秃秃的家伙，年夜年夜咧咧问伴计，说本年怎样不卖西瓜了。伴计说，卖什么西瓜呀，里面乱糟糟的，不敢卖了。光秃秃的家伙便说，怎样能说乱呢，咱们哥俩刚从北京串联返来，这局势是一片年夜好。转瞬已套上了衣服，我瞥见两个家伙的胳膊上，都带着红袖章。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带这玩竟，物以稀为贵，厥后见多不怪，很快连澡堂伴计也套个红匝在膀子上。

我的童年影象，随同谁人特别年月逐步清楚。印象中，过来的生果店不卖西瓜。公众生果店很少，私家仿佛又不成以开店，西瓜也不在陌头上卖。吃的西瓜，都是从什么处所冒出来，一向让我想不大白。活动起头的那几年，怙恃际遇极惨，大概底子没西瓜吃。终究四十年前的旧事，我的影象俄然变得含糊起来。

大概，很紧张一个起因，照旧我不喜爱吃西瓜。不喜爱，就不会往心上去。小时辰由于要吐籽，真是一件让人败兴的事，怕费事，把籽咽下肚了，年夜人一个劲地恐吓，说是要拉肚子，会肚子痛。西瓜关于我，独一风趣的影象，是跑得很远地去拎一桶井水。住的处所叫杨公井，此地偏偏没井，必需跑到别的一条叫户部街的冷巷去打水，水取返来，把西瓜浸在桶里，在事先，这便是所谓的冰镇西瓜。我并不感觉井水浸过的西瓜有多好吃，享用的只是年夜人的交口称赞，小孩子老是有虚荣心，能听到表彰，就心满足足。

我的祖母暮年是在南方渡过的，她临终之前，南边人的思乡情感激烈，俄然想吃西瓜。于是处处去找，是50年月中期，听父亲说，在这没有西瓜的季候，为了弄到西瓜，破费了太鼎力气。厥后终于找到，在一个年夜冰窖里，价钱天然不菲，打开今后，内容曾经很不胜，像棉絮一样食之无味。

冰箱之遍及，真正的“冰镇西瓜”已不稀奇。莳植技能革命，让西瓜掉去季候。烈日似火，盛暑难过，满年夜街都是愁眉不展的瓜农。瓜贱伤农的老调正在重弹，昨日傍晚漫步返来，老婆说，咱们买个瓜吧，卖瓜的太不容易。餐后边看电视，边分食西瓜。我慨叹了几句，女儿不耐性，说吃西瓜就吃西瓜，怀什么旧。

摘自叶兆言散文集《马放南山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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